《校友通讯》

病中的梁实秋

发布时间:2010年09月10日来源:校友总会浏览次数:1100

 

 

    梁实秋以写作为生,长年在书房枯坐,难免得一些职业病,有时母亲见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说他是靠屁股吃饭的。可这屁股饭并不容易吃,特别是到了台湾以后,夏天潮湿闷热,又没有空调,在华氏90度(约32℃)以上的气温里,坐得太久,臀部生了好多大疮,所以必须站着写字,吃饭也要站着。再后来,又得了痔疮。妻子给他屁股下面垫了软垫,仍不管用。他就搭了一个木架,以木架为桌,可以不必弯腰写作。如果情形太严重,则只得僵卧,连站立也不行。有一次无法上课,甚至把学生叫到床边来上课。

    女婿建议他去手术,梁实秋怕痛,没同意。他说:“我豁出去了。反正我死了它也活不成。看它闹到哪能一天为止!”久病成医的梁实秋想出了一些招数,感到痔疮蠢蠢欲动时,立刻放下工作,挺直地往床上一躺,一两天即愈。采取这种姑息政策后,一直太平无事。
和痔疮比寿命,他胜利了;后来他用这一招跟牙病作战,却不幸落败。梁实秋生活的时代,对牙都不太重视,以至人人生牙病。他的妻子也得了牙病,但忍着不喊疼。梁实秋忍不住,女儿文蔷就带他去看牙病。到医院检查完毕,他问大夫:“怎么样,大夫,不是太严重吧?”大夫回答:“这个,问题太多了。”梁实秋说:“我已七十开外了,不想彻底治疗。只想凑合着不痛就好。我的牙可能会比我命长。”于是大夫给梁实秋开了一些消炎药,带回了家。但这回他可想错了。梁实秋比他的牙寿命长。生命最后十年,梁实秋饱受牙痛之苦。有的牙自行掉落,有的牙损坏太多,只好拔掉,换了一嘴假牙又多有不便,饮食受到影响。他在给女儿的信中,多次抱怨牙病之痛。

    梁实秋60岁的时候做过一次手术,他的胆结石病发作,疼得死去活来。有人劝他手术,一了百了,有人劝他保守治疗,并给他拿来了偏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梁实秋依违之间,接受医生的建议做了手术。这次手术很顺利,第二天早晨他就被催出来走路,第三天不用扶持了,第四天可以绕室数圈,第五天可以外出如厕,到了第九天,已经大摇大摆地提着包袱出院。梁实秋一出医院大门,只见一片阳光,照耀得睁不开眼,不禁暗暗叫道:“好漂亮的世界!”胆结石比起牙病和痔疮来,要干脆得多,虽然折磨人,但一刀割掉之后,再无反复,也算痛快。如果让病人选择,估计人们会宁可选择后者。怪不得梁实秋要暗叫一声表示愉快的心情!

    人在得病以后,对世界的态度也会发生变化。梁实秋说:“我在奄奄一息的时候,就感觉人生无常,对一切不免要多加一些宽恕,例如对于一个冒领米贴的人,平时绝不稍予假借,但在自己连打几次强心针之后,再看着那个人贸贸然来,也就不禁心软,在体力不济时和人类容易妥协。我僵卧了许多天之后,看着每个人都有人性,觉得这世界还是可留恋的。不过我在体温脉搏都快恢复正常时,又故态复萌,眼睛里揉不进沙子了。”(注:梁实秋〈1926-1927〉为国立东南大学文学院教授)

(摘自《人民政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