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通讯》

游梦日记(节选)

发布时间:2014年04月28日来源:校友总会浏览次数:956

 

 

    人皆有梦,只是梦不相同,我心中一梦就是要回南京去转转。
    1977年3月,我就读于南京工学院(现名东南大学),其时未满23岁。那时全国人民正处在“十年动乱”后“齐心协力干四化”的亢奋期,我们这群年轻人自然全力以赴地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埋头学习,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况中匆匆度过大学生活。虽然夏夜去玄武湖学了几句“南京白话”、组织团支部活动登过紫金山,但走出校园的社会活动很少,因而对金陵古城了解太少,甚至没去过夫子庙!
    我们班17位同学,不仅有工科院校难得的10男7女比例,更有各人姓氏不重复的绝版特点(合影为送别一位退学的女同学,另有一位南京同学因事未参加合影)。毕业后同学们分赴四面八方,目前在南京的小刘和小蔡两位同学已分别从CEC直属的两家研究所退休。
    转眼毕业已经30多年,期望着深入了解南京、幻想着骑自行车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走走南京大街小巷的念头越来越强,于是与小蔡约好借用其凤凰自行车漫游南京。2013年11月25日,我搭乘海南航空公司的HU7763航班,由深圳飞往南京。 

11月25日:校园穿越

    飞机准时起飞,出机场乘大巴,非常顺利地与小蔡在约定地点会合,随后我推着自行车,被其带到一家南京传统小吃店午餐。作为东道主,小蔡慷慨地按我23岁时的食量标准给我点了蟹黄汤包、大排面等一大堆上大学时绝对奢侈的特色面食,我一边努力将美食塞进嘴里,一边打着饱嗝和她联系其他同学,初定了集合同学去东南大学九龙湖校区参观,然后展开南京自由行的方针。
    餐后与小蔡告别,第一次在南京大街上骑自行车奔向母校。借助于兄弟班尹寿宝同学的帮助,校友总会马老师在东南大学榴园宾馆给我预留了非常温暖的南向房间。稍事安顿之后,立即骑车穿越记忆中的校园。从榴园向东,当然首先去看大礼堂。秋日夕阳中的大礼堂真是美,每次见到这座令我魂牵梦绕的建筑,都从心底涌起一股fall in love at first sight的热流。
我们在校适逢改革开放初期,一部部解禁的电影在大礼堂次第放映。校方常以不耽误我们的学习为由,很少,甚至不给我们发票。为了观看这些解禁电影,同学们几乎想尽了各种混票的方法。有一次小高拿我手画的电影票去看解禁后第一场《红楼梦》,这位当时尚不知恋爱滋味的兄弟还没看到情伤时,就因其行踪可疑被抓获。那位执勤的机械工厂铣工拿着作为罪证的手画电影票,唾沫翻飞地要他干脆画几张钞票到新街口去花!
    相对于现在大学生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我们那时只能用单纯来形容。我班大多数同学毕业后才初尝恋爱的滋味,上大学前确定了恋爱对象者很少。在校期间曾有同学耐不住青春的寂寞,可惜地下恋情最终都未修成正果!总而言之,我们在校期间即使有点小花边,也不过像大池塘水面的小涟漪,对当时的学习主流毫无影响。那时我和小高经常结伴学习,不仅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还要把所有的习题全部干掉。学微积分时,我俩曾比赛一步写答案:看谁心算积分最快!
    十点半统一熄灯后,教室和宿舍的照明被切断,惟有五五楼不眠的灯光吸引我们这些夜猫子。我常常在五五楼折腾过午夜后才蹑手蹑脚地回宿舍。由于睡眠不足,翌日总在朦胧中起床、洗漱,在跑步穿越太平北路的过程中逐渐清醒,跨过文昌桥,横穿成贤街进入校园,右拐进前工院,直到落座时才能完全清醒,尽可能睁开我的单眼皮听老师讲课。
    如今,我们以前经常上课的前工院、中山院等早已重建,图书馆已由新馆替代,以吴健雄、邵逸夫、李文正等捐赠者命名的新建筑可谓美哉雄哉,在寸土寸金的原中央大学园区内交相辉映!
    大礼堂、图书馆、中大院、南高院、体育馆、机械工厂等地标性建筑均保留原貌,我们每天放学后冲向的第一个目标—收发室,已被浓郁的商业气氛所覆盖而不知去向。老二舍早已变成多层的教工宿舍,仅有老六舍作为历史符号留存。文昌桥依旧在,却缀满小吃店。而当年的成贤街上紧邻前工院南侧的东门业已封闭,须南行数十米才能由新开的校门进入校园。
校园里,中央大道两侧的法国梧桐历经30多年后更显高大,深秋枝叶犹如华盖,飘落的黄叶与茵茵绿草相映成趣。
    体育馆内只有一些业余羽毛球手在练习,上海籍蔡老师当年从未在此给我们上体育课,倒是有一次这里开周末舞会时来“打酱油”,几位老师给我留下了“不明觉厉”的深刻印象。演武场北面的宿舍楼已然粉刷一新,我们在校期间,有位同学在一次小于五级地震的惊恐中英勇地从该楼跳下受重伤,时隔多年,也不知其如何?宿舍楼前的操场显然不如我们当年那么热闹,深秋不变颜色的绿草居然在跑道上茁壮成长,全然不知这跑道是我当年治感冒的秘方:每当感冒初起甚觉萎靡时,只要在这里跑上几圈出一身汗,即可恢复活蹦乱跳的青春原状。
    骑行校园内,感觉最神奇者莫过于六朝松!相传为1500多年前梁武帝亲手所植圆柏(又称桧柏),虽经兵火焚宫却幸存至今。它依靠两侧铁杆支撑,貌似一位拄着双拐的倔强老人。当年在校时我只在教室-宿舍-操场穿梭,居然从没来看过它老人家!毕业后几次回校都来看望:神迹般的六朝松尽管根基已空,输送营养的树皮几近灭失,但其树冠竟仍然枝叶葱翠,显示出一股神奇的超自然力量,引发我不禁发出感慨:“神迹与现实如此契合,老天欲显何灵?”
    我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转,地球同时围绕太阳转,阳光在转动中消隐,我也回到榴园和同学们联系。虽然有几位同学因故无法相聚,但天津的喜光接到电话后立即乘高铁南下,上海的江帆乘高铁北上,镇江的老华也将于明早乘高铁抵达。看来高铁真是个好东东!
    全城破路建设导致南京交通有点混乱。晚上要去南站接先后抵达的江帆和喜光,选择乘出租、坐公交、骑自行车都不现实。南京在地铁建设方面居全国先进地位,是全国第二个建成地铁的省会城市,因此乘地铁最方便。我在鼓楼站上地铁,只转一次车就到了南京南站。喜光比江帆要晚到俩小时,接着江帆后,我俩坐在一家美式快餐店聊天等她。江是我班最年轻的同学,毕业后在上海的央企工作,当年单瘦的身子骨经多年的磨练而稍稍发福,身材与言行的稳重程度与其领导身份非常匹配!我们一边回忆往年轶事,一边交流同学们近况。谈到年初未满60岁去世的小高,自然是唏嘘不已!喜光是我们同学中唯一生了双胞胎的大人物,其稳重的形态和坐拥一块天津开发区土地的身份,被我冠以“李庄主”的光荣称号。接着喜光后,我俩又送她去小蔡家,一起在小蔡家聊天。虽然小蔡泡茶上水果甚为热情,但却不敌秋夜的寒冷所致的降温,午夜时分我和江帆告辞她俩返回校园。 

11月26日之一:新校风貌

    与江帆早餐时询及睡眠情况,才知道老弟昨晚挨冻没睡好!
    早餐后老华、小刘来到榴园,我们乘坐深圳师弟刘嘉安排的商务车,在卫岗接上庄主和小蔡,然后前往东南大学位于九龙湖的新校园参观。多年不见的同学相聚话题自然颇多,这个那个如今当年乱交叉,车内的欢声笑语不断,车外阳光穿过比几天前稀薄若干倍的南京雾霾,毫不吝啬地为我们的话语添色加温。途中念及杳无音信的唐亚萍行踪,几番联络无果后,委托老华继续寻找这位我班唯一的军嫂同学。
    这是我们第一次到东南大学九龙湖校园,机械工程学院的张志胜副院长亲迎我们。我与张院长素未谋面,仅在之前的神交中知道他不仅有着优异的工学背景,还具有深厚的文学功底,初次见面即被其文艺青年范儿的胡须所折服。他热情地带我们在校园参观,讲解校园的规划和建设,使我们既见识了中央大学到南京工学院的血脉传承,又看到了东南大学蓬勃向前的发展前景。
    新校园给我们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大!校园占地面积大、建筑体量大、建筑之间的间距大、绿化面积也大。校园建筑既有统一的风格,也有不同凡响的造型。据张院长介绍,东大人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建设新校园,虽然相对于其他索要教育部和地方政府的支持搞建设的院校似乎吃了亏,但正是这种自立自强的精神、众多东大学子毕业后的孜孜进取以及尤肖虎、王澍等杰出人才的顶级学术贡献,从不同角度诠释了“止于至善”的校训。
    尤肖虎教授的团队早已超前展开5G/6G移动通讯技术的研发,当年培育我们的机械工程学院,不仅频出学术翘楚和大学校领导,更以拥有三幢大楼成为“土豪”!透过校园内流动的年轻面孔和教授讲座的公告,我们仿佛看到师生们智慧的涓涓细流在九龙湖校园汇聚成一条蓬勃的大河,大河的波涛奔涌,高声唱响:“东大辈出英豪,四海领风骚”!
    走马观花地在新校园转了一圈,我们在机械工程学院前告别张院长,然后驱车前往九龙湖附近的春盛渔府。刘嘉不仅为我们安排了车,还要他同学王超在九龙湖附近的这家酒楼为我们安排午餐热情招待。餐后王超安排司机先后送走江帆和老华,又把我们四人送到秦淮河畔,其周到的安排令人感动。 

11月29日:返乡思绪

    今天要乘7:55的深航ZH9203航班回长沙,校友总会马老师安排的司机一早来到楼下,6:00准时出发。此时天色未明,汽车向禄口机场疾行……
    当年我追妻,在确定我俩关系的关键时刻,她深恐恋爱会影响其学习和工作。面对她的犹豫,毫无经验的我号称恋爱可以促进学习。当时君子一言,成为后来考验我的庄严承诺。每当周末我正襟危坐给她写信时,总是看着她的照片,郑重地写下“Dear”再加“冒号”,忆及一次次临别时她眼中的汩汩热泪,先表思念之情再汇报学习情况,这才能以高昂的热情投入下周的学习。有这样的超强动力促进,学习成绩确实还行!人生第一张彩色照片中挺直身板遥望家乡的我,正告诉她学校寄回的成绩单证明我没有辜负她的殷殷期望!如今30多年过去,网络的极大便利使年轻人无须鸿雁传书即可交流情感,而我们视之为神圣的“Dear”却已沦为泛称谓的“亲”,对此除了一声轻轻叹息,可奈其何?
    司机不愿冷落客人,不时向我介绍一点南京情况。我则出于礼貌,及时予以回应。天色渐渐放明,清晨南京的交通状况自然极好,顺利穿过城区后,汽车驶上机场高速。
    当年我们这班同学从全国各地来到南京,在四牌楼校园度过了我们青春时代最富能量的一段时光。作为原单位的精英骨干,同学们各有所长。我们曾苦读教材、攻克难题以求格物致知,也曾吹拉弹唱、拱猪娱乐以图放松身心。同学们的性格与行事风格各不相同,这种多元化、互相激励又相互竞争的环境,成为我们汲取他人优点而学有所成的优越条件。当我们这群姑娘小伙儿手持红色塑料皮包覆的毕业证告别南京工学院时,心中已盛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生意气,正待脱颖而出。
   禄口到了,告别司机下车走进机场,依次办好登机牌、通过安检、坐在登机口等候。深航的飞机已停在机位,天气良好日和景明,看来今天不遭延误、顺利抵达长沙已无丝毫悬念。
南京、江苏、中国以致全球,究竟有多少我们东大人?东大的建筑、机械、无线电、电子等名牌院系都是我国教育界响当当的牌子!“止于至善”的东大文化与价值观,吸引了大批高素质的人才,高素质的人才又形成了不同凡响的大格局,我们有幸在此学习,自然受此格局的潜移默化影响。因为这种影响,我们具有较高远的视野、较强的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能力;因为具有这样的能力,我们能承担骄之同侪的骨干重托;因为承担重托,我们创造了优异的业绩;因为这一切,我们这些老头儿老太有资格向母校报告:东南大学闪亮的铭牌里有我们增添的光辉。
    按时登机入座,扣上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正座椅背,滑行、起飞、升空,飞机从南京向西,发动机轰鸣飞向长沙。
    就要离开南京了,在校时我没能读识这座六朝古都,毕业后为工作生活忙碌,居然常常挤不出思念南京的时间!随着年岁增长经历增多,因有所成而感念母校之恩的频率也从低趋向于高,从而因思念而成梦。犹太人说这世上仅有三样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是吃进胃里的食物,二是驻藏心中的梦想;三是读进大脑的书籍。这次回南京,创造了我人生的12个第一次,在这三方面均有所获!游梦之旅如此圆满,欢聚时刻何其乐也!高兄离世虽留遗憾,但其他同学养生有道、身体健康,又何其幸也!
   飞机准时降落在长沙黄花国际机场,仿佛从学校放假返乡,又要与家人团聚了。长沙的天气与南京相仿,秋日阳光虽不能增添气温,却能营造令人愉悦的景观形象。
    每个人的人生轨迹中,总有几个极其重要的节点,当年到南工上大学成为东大学子,就是我人生最重要的节点。是东大辛勤耕耘的老师,将无线电设备结构设计的知识薪火传与我们这班同学;是这班同学优异品质的相互激励,给予我们积极向上的正能量;是这些正能量,赋予我们持续学习不断进取的能力。我们曾奋力拼搏于青年、奉献于中年,将所学扩展至所用而有所为,因尚未臻于“至善”之境,我们还需继续努力将东大文化和价值观形成的大格局往下传。封面和序言所附照片中,都未将同学全覆盖,我家藏照片中,仅有这一张是真正的全班合影。从这张笑脸各异的全班合影中,谁能看出1977年这些年轻人后来丰富多彩的各色成就?他们的孩子就有东大学生,甚至还有耶鲁学子,长江后浪推前浪,后代一定比我们强!廉颇老矣尚能饭,谁可断言我们将止步不前? 

    梦为心所思。本文名曰“游梦”,意为循梦而游。
    从南京回长沙后,先去口腔科医院配戴牙冠。从倒模至制成需十天,在此期间长沙天气极佳,正好陪陪80多岁的父母亲,送俩老到他们想去的韶山、花明楼等处游玩,还能安排时间与朋友兄弟叙旧。牙冠配好后即返深圳,处理近20天来抛诸脑后的相关事务。女儿在纽约即将临盆,我们又要开始去美国的相关准备。时间一天天过去,游梦之旅的画面却不断浮于脑际。原本不打算写游记,却被这无尽的回味和同学的催请拽到电脑前,这才向小蔡要来她所拍摄的照片,与我iPhone所摄协力提供影像,经数日敲成此文。
    是次游梦成行发端于东大之情,而其圆满亦得益于东大之情。在此衷心感谢助我圆梦的张志胜副院长、马波老师、刘嘉和王超师弟,衷心感谢23761班的尹寿宝同学,衷心感谢我24761班的李喜光、刘苏南、蔡秀芳、华健民、江帆同学!
 
汤 涛(76级机械学院校友)
20131223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