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画六朝松】之二十：
梅花香自苦寒来
——记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吴作人先生
尹 文
吴作人先生水墨画作品《金鱼》，吴健雄纪念馆藏
在东南大学吴健雄纪念馆里，陈列着吴作人先生的水墨画作品《熊猫图》，1983 年，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的吴作人和萧淑芳伉俪应斯诺基金会的邀请访问美国，在举办画展、讲学期间，应邀访问纽约，下榻在徐悲鸿的挚友王少陵先生家，与国立中央大学海外校友吴健雄、袁家骝，中美文化交流中心主任朱晨光、李素行夫妇，著名历史学家唐德刚教授、著名画家陈逸飞、纽约东方文化事业公司总经理刘振翼，以及沈善鋐、杨新华夫妇等人相聚，吴作人先生赠送中国画作品国宝《熊猫图》赠袁家骝、吴健雄夫妇作为纪念。
吴作人先生是东南大学杰出校友，原中央大学教授，生于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阴历十月初十日，祖籍安徽茂林的吴氏于苏州府生下了吴家第十个孩子，按家谱，他是周武王伯父吴太伯第一百零七世孙，行字是“之”字辈，因为与慈禧太后生辰同日，取名“之寿”。其父据《诗经》“周王寿考，遐不作人”句，为其子取字“作人”，后以字行。吴家是书香门第，祖父吴长吉擅长花卉翎毛，是当时苏州相当有名的画师，不幸于中年去世。其父吴调元于1912年初的一次晚宴上遭人暗算，中毒身亡，年仅40岁。吴作人五岁丧父，家道中落，唯有祖父遗留两个大画箱的笔墨纸砚，引起幼年的吴作人对绘画艺术的浓厚兴趣，由此决定了其一生的艺术道路。
1927年吴作人考入上海艺术大学美术系，选修了田汉先生的课。田汉邀请留法归来的著名画家徐悲鸿先生来校讲演，徐悲鸿在讲演中说：“艺术的生命在于创新，要创新就要敢于冲破旧的、保守的程式。凡是决心献身艺术的人，首先要心诚，才能只占三分，毅力要占七分。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书山无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些金玉良言，成为吴作人艺术生涯的指路明灯。 1928年田汉创办“南国艺术学院”，吴作人进南国艺术学院学习美术，徐悲鸿先生执教美术，同年徐悲鸿应聘为南京国立中央大学教育学院艺术科教授，为了追随徐悲鸿先生，吴作人与画友吕霞光、刘艺斯离开上海南国艺术学院，到南京国立中央大学教育学院艺术科做旁听生。
1929年，田汉、徐悲鸿积极为吴作人、吕霞光安排到法国勤工俭学，并在上海为吴作人、吕霞光举办画展以壮行色。
到法国以后，吴作人奋力拼搏，考上了巴黎高等美术学校西蒙教授工作室，1930年吴作人生活费用艰难的情况下，时任比利时公使、原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谢寿康从布鲁塞尔来信，告知比利时皇家美术学院该年度有一个庚款助学金名额，嘱咐吴作人尽快前往布鲁塞尔。10月，以优异的成绩获得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庚子赔款助学金，当时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院长是阿·巴斯蒂昂（Alfred Theodorte Josph Bastien）教授，绘画风格接近西班牙画家里贝拉（Ribera），而里贝拉的绘画风格深受卡拉瓦乔的影响，被称为是那不勒斯暗色调画派的创始人，巴斯蒂昂欣赏吴作人的艺术天分与刻苦精神，对其关怀有加，收为入教弟子，传授弗拉芒画派的技法。1931 年吴作人取得优秀的成绩并且获得皇家美术学院金质奖章与“桂冠生”称号，享有个人工作室和全部作画费用由公费提供的待遇。1932年吴作人到卢梭教授主持的雕塑晚班学习雕塑，1933年获得雕塑构图第一名及金质奖章。1934年庚子赔款助学金停发，吴作人先生遂以卖画为生，次年携比利时籍妻子李娜学成归国。
经徐悲鸿精心周密安排，1935年9月吴作人回南京国立中央大学教育学院艺术科任讲师。次年与留法归来的吕斯 百、刘开渠在中央大学举行联合作品展 览，展出作品有留学期间的油画《1932年自画像》、《雕塑家肖像》、《女人体》、《女子肖像》等，田汉在《新民报》撰文赞扬吴作人的作品：“当我要谈到吴作人先生的作品的时候，我感到一点点荣光，那是我看过作人先生画石膏像的初期，日月易逝，他的艺术已经长到这样了……”其纯在的西方油画技巧令人刮目相看。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全面抗战开始；“八一三”事变爆发，日寇进攻上海，敌机轰炸南京，中央大学被迫西迁重庆。1938年吴作人与中央大学艺术系青 年教师组成战地写生团，到达河南潢川前线，受到第五战区司令李宗仁的接见，获准在商丘以西，潢川以北地区进行前线战地写生活动。1939年春，战地写生团速写画展在重庆举办，吴作人参展作品有《赴战前夕》、《裹伤再战》、《骑兵》、《受难者》、《俘虏》、《难民》，将前线将士艰苦卓绝的斗争与千万同胞悲惨的处境展现在大后方人民的面前，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艰难困苦的八年抗战期间，吴作人先生比利时籍妻子李娜因为产后虚弱去世，其子亦夭折，吴作人在重庆的居所被轰炸夷为平地，家破人亡的巨大痛苦使吴作人先生一度左眼失明。眼睛复明后他把国难家仇凝聚在画笔上，创作了《空袭下的母亲》《不可毁灭的生命》《黄帝战蚩尤》《子母难》等油画作品，控诉罪恶的日寇侵华战争，讴歌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在困境之中，1940年吴作人赴青海、敦煌、西康大西北进行旅行写生。创作了《戈壁神水》《青海之滨》《藏女负水》《乌拉》《甘孜山》等民族风情的油画作品。1945年抗战胜利，吴作人在成都举办“个人边疆画展”，12月在重庆举办“吴作人画作回顾展”。1946年6月在上海举办“吴作人个人边疆旅行画展”。徐悲鸿、郑君里、郭有守、马思聪等人纷纷撰文，对吴作人作品给予高度的欣赏与评价。
1946年8月，吴作人随徐悲鸿北上北平，接管日伪统治过的“北平艺专”，重建“国立北平艺专”，吴作人担任教务长兼油画系主任职务，作为徐悲鸿艺术教育的得力助手，为了迎接新中国的到来，他拒绝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要他以中华民国代表身份参加联合国美术组的邀请，抵制将“北平国立艺专”南迁的计划。终于迎来了1949年1月北平的和平解放。1950年国立北平艺专改名为“中央美术学院”，吴作人被聘为教授兼教务长。
吴作人先生喜欢音乐与美术，在家建立了“晚画会”，每天晚上要画十张速写，又称“十张纸斋”。吴作人先生在音乐方面颇具才能，会拉小提琴和二胡，还吹得一手好笛子，是音乐与美术的通才，五十年代初，他以竹笛与昆曲大师俞 伯、音乐家贺绿汀、戏剧家欧阳予倩一道弹唱昆曲《玉簪记·琴挑》，其演奏具有相当的难度。1955年吴作人先生任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1958年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1959年中央美术学院建立吴作人工作室，后称油画第一工作室，创作了油画《齐白石像》等作品。晚年的吴作人先生由于目力关系，改画水墨画，擅长画熊猫、骆驼、雄鹰、金鱼、丹顶鹤等动物，并且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1989年设立“吴作人国际美术基金会”以促进 美术教育事业的发展，培养美术新人。
在十年动乱中，吴作人先生无论在什么境况之下，总是不卑不亢，保持着艺术家的风趣和幽默，对事业和前途抱有充分的信心。李可染先生说：“作人当学吴作人”。吴作人先生一生，无论身处逆 境，还是身居高位，一如既往地保持书生本色，既不苟同流俗，又不气焰逼人，平和宽厚，淡泊名利，谦逊儒雅，保存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尊严。吴作人先生说：“艺术与科学是人类文明的两个支柱，缺一是不行的。理论与实践也是人类文明创造的两条腿，缺一也是不行的。”吴作人的这段话对于今天东南大学艺术学院的办学具有指导性的意义，世界一流的综合性大学必定是艺术与科学齐飞，理论与实践结合的科学发展，单一的学科发 展是难以成功的。
1940年8月20日，日寇对重庆持续进行惨无人道的大轰炸，吴作人在嘉陵江的山坡上以画笔记录下当时的情景， 此画与1942 年由宋美龄女士携往美国义卖，后由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收藏。1995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中央美术学院油画家王征骅先生在美国见到了此画，经吴作人先生过目，证明了此画的来历，并且在中国美术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大型美术作品展》展出了此画。1983年美国斯诺基金会邀请吴作人、萧淑芳伉俪到美国密苏里大学美术学院讲学，访问纽约期间，受到侨居美国纽约的袁家骝、吴健雄、王少陵、徐振玉、菲利普·古尔德、唐德刚、 朱晨光、陈逸飞、陈丹青等著名中央大学校友、科学家、艺术家、历史学家、画家的欢迎。
1997年吴作人先生去世后，为了纪念吴作人先生，苏州市在双塔寺街建立了“吴作人纪念馆”，纪念馆由中央大学建筑系杰出校友戴念慈先生精心设计，纪念馆以民族建筑风格设计，水磨砖贴面，格调古雅质朴，入口照壁是吴作人先生为山东曲里宾馆设计的《六艺图》壁画，展览厅门额题：“艺为人生”金色书法，取得入门幽静深邃，展厅敞亮的效果，我于2013年6月初在苏州双塔寺写生，无意之中发现了吴作人纪念馆，得以进馆参观，所惜馆内所藏吴先生的原作甚少，据馆内工作人员解释，先生大部分作品均被公、私收藏，加之安全因素，所以不便以原作展览。所喜有一群苏州高校的艺术学院教师与学生正在布置扇面中国画展览，展览厅里作品满地，生气勃勃，艺术事业后继有人，这也是对吴作人先生的最好纪念。
缺少艺术的教育是不完整的教育，“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当年徐悲鸿先生在南国讲演的精神启迪了吴作人先生，吴作人将徐悲鸿的精神带到了中央美术学院，愿徐悲鸿、吴作人先生的艺术精神在东南大学校园里永存，凝聚成为六朝松的精神，愿艺术与科学齐飞，理论与实践结合的科学精神在东南大学永存，铸造成为东南大学的学风。
【校友辞典】
吴作人1908—1997）祖籍安徽泾县，1928年秋，就学于南京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徐悲鸿工作室，1929年因参加田汉先生组织的南国社艺术活动，被南京中央大学开除。1930 年考入法国巴黎高等美术学校，10月转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次年获金质奖章与“桂冠生”称号。1935年9月任南京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讲师，1938年组织中央大学战地写生团。1942年被教育部聘为终身教授，教育部美术教育委员会委员，中国美术学院研究员。1946年任北平艺专教务长兼油画系主任。1950年任中央美术学院教务长兼油画教授。后任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法国政府和文化部授予 “法国文学艺术最高勋章”，比利时国王授予“王冠级荣誉勋章”。历任中央美术学院教务长、 副院长、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等职务。
（转自《东南大学报》124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