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06年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初冬,所以树木凋零,空气混浊,似乎东南还是15年前的东南,死气沉沉,没有新世纪的朝气。在四牌楼校园逛了一圈,有一两座新楼,其他倒也都没有变样,因为学校扩展的中心早已经转移。我竟也没有思绪万千。乃至可以说是大变样的南京城,也没给我带来欣喜或新奇感。细想想,大概是我出国后一直生活在非常舒适的城市,而南京虽然在国内算最舒适的之一,相形之下,还是显得小气。
大一的元旦,开完联欢会,我们宿舍几个非南京人觉得无聊,想家,半夜了,出去买酒。从文昌桥宿舍跑到鼓楼,心想能买到啤酒花生米甚至熟鸭,结果是一路的黑灯瞎火,在省电视台门口的树丛里倒是见到几个人,是扛着枪的武警。
党的十四大召开以后,社会进步加快,南京的夜生活丰富得多。但起初主要是多了很多舞厅,社会上的也乱七八糟。再说了,去那些地方总要点点啤酒花生米,穷学生也没钱买。所以平常无聊啥的就在宿舍看书,我不大爱看武侠小说,宿舍区门口有很多租书点,我没什么兴趣,我都是读普希金之类的。
九十年代末,南京一跃成为全国重点娱乐城市,文体演出很多,我也开始做研究生了,时间上比较自由。不过从小我比较内向胆小,不敢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更别提交女朋友,所以没事就买点先锋的书在宿舍就着啤酒花生米读啊读的,后来很轰动地买了台电视机收看南京新闻和湖南台的快乐总动员。世界杯的时候我慷慨地交了很多楼友。
我不知道我怎么选上东大的,以我中学的成绩应该是去更好些的学校,当然我那年东大的招生成绩在江苏好象是第一,据说是因为军训时间短,而且工科比较热,很多人报考,分数线给顶上去了,就象财经大学分数往往也比较高。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不管各种排名上东大的名次怎么下滑,横向科研经费一直稳居前列。前阵子网上流传清华的女学霸啥的,我看了下我当年成绩比她好,不过她除了学习其他方面发展比较好,我是除了学习就知道喝啤酒吃花生米。
我现在发现其实我不适合学工科,我数学特别好,但也因此对工程特别厌倦,觉得没意思。特别是有计算机以后,啥东西掐指一算或者让计算机一算,就出来了,没有美感,没有艺术性,太实在,不飘逸。不过我不大可能退学,比如当专业作家之类,我比较懒,没什么魄力,我觉得东大和南京也是懒洋洋的,一方面沉浸在虚无缥缈的历史优越感中,一方面满足于严谨求实的所谓校训。我离开东大之后也自觉地避免做与数值分析或者神经网络有关的事情,我觉得生活不要太好,能有啤酒和花生米就可以,老吃茅台鲍鱼,钱都被中间商赚去了。
我离开之后学校变化很大,比如从古书里找出一句“止于至善”作为新的纲领,还新创了很有意境的校歌,上次成立校友会我们跟着电脑唱了一遍,旋律和歌词很鼓舞人的,说明新世纪里学校想更奋进些。现在的中国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作为老牌大学,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还好意思回东大去重温少年时代的怅惘,我总觉得我在东大那段时间不是学习,而是没事就在玄武湖骑车,沿湖一圈大概四十分钟,不用买票进公园,而是南边沿着城墙根北边沿着植物园(又名情侣园),都是免费的。如果顺时针回宿舍就从北京东路回,如果逆时针就是中央路,到宿舍时食堂已经关门,正好给自己一个借口到蓁巷的大排档点啤酒和花生米。后来成贤街开了不少比较正式的饭店,只是那时我是黑白颠倒,经常熬通宵创作,夜里或天快亮时会在凛冽的寒风中骑到珠江路口喝馄饨,或者去远一点的快到中山路的地方的永和豆浆来碗咸豆花,狠狠地盖浇不要钱的咸菜丁。那种豪爽,到了国外只有在星巴克添牛奶和可可粉,还会体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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