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离开南京多年后，回首往事，才会更能体会到南京的美，校园的美，身在其中不太觉得，旧地重游时会勾起很多美好回忆，就像去年年底我回南京，在母校里漫步时，总觉得对面走来的是大学时的兄弟姐…… 今年是大学入校三十周年，我们一个年级的同学约好暑假七月中，在成都组织一个同学相逢三十年聚会。去年写了一篇成都记忆，今年赶上同学三十周年聚会，于是写下这个南京记忆系列，既是对大学生活和南京的怀念，更是对一起朝夕相处四年的兄弟姐妹们的祝福。 |
南京记忆（三）：友谊寑室
平时的功课之余，课间休息时喜欢和同学们在中大院楼下的场地里打排球，现在那几块场地已经变成了草坪，最近回学校的时候走在校园里，我走过中大院前面，眼前浮现出当年那群意气风发的男女生们在球场上的欢乐场面。还有一个消遣就是拿一本小说坐在前工院面向球场的台阶上第一会小说，有时是到大礼堂旁边的花园椅子上读，那时爱读的是金庸的武侠小说，还有琼瑶的（几度夕阳红），因为刚到过重庆，对山城有了一份记忆和感觉，所以读到里面主人公回忆抗战时期在重庆沙坪坝的情景，有一种亲切感，读着读着不由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读着读着就到深秋了。
天气一天天凉了起来，转眼初冬来临了，我和来自武汉的老杨一起报名参加了学校的冬泳班，我们都来自南方，想锻炼锻炼自己的身体和意志，于是两个兄弟相互鼓励着，一起到冬泳班报了名，然后每天都坚持着冲冷水澡，到开始游泳的那天，我们在游泳池外，按照老师要求做了准备运动，然后冲冷水澡先适应适应，冰冷的水冲在身上感觉好冷，但是比起等会下水游泳还是温柔的多了……
和老杨相互鼓励着，站在池边一咬牙，把身子下到水里，那个凉啊，尤其脖子最难受，没有冬泳过的人很难想象那种难过与刺激，最痛苦的还不是下水，是即将下水之前的那个瞬间，心里一直在犹豫挣扎，真正到了水里反倒轻松了，完全凭着身体本能在扑腾游动，几年后看泰坦尼克号沉没那部电影，很理解人到了冰水里是什么感觉，很快体内的人量会散尽，然后发抖到最后失去知觉。
好在我们是在游泳池里，大约游一两个来回就爬上岸，等冲了热水穿上棉大衣以后就暖和起来，队里这时会给每人一碗姜汤，喝着呛辣的姜汤，热量会从口中到肚里再到全身，那种寒冬里的温暖格外温馨舒适，全身的筋络都打通了一样，以后一直到毕业，我都很少感冒，冬天穿的衣服也不多，全靠那个冬季冬泳打下的基础。我和老杨每个星期游了以后回到寝室，一临近游泳的时候就开始犹豫，要相互鼓励相互开着玩笑才能一直坚持游到期末考试，那时我第一回体会到战友的感受和意义......
有一天因为来自南通的阿朱给南京电台写了一封征友信，于是第二天各个学校的女生回信如雪片一样飞到班上的信箱里，来信实在太多了，有南京各大高校的同学来信，有个人的，也有以寝室为单位的，鹏哥把班上信箱里的信分给全年级各班的男生们，这下全年级没有谈朋友的男生都忙起来，每个男生都回了至少两三封信。宿舍走廊里时常有其他学校的女生来访，周末男生们基本不睡懒觉了，都早起把寝室打扫干净，或者组队到其他高校的友谊寝室联谊去了，南航、华东工学院、南邮、南京中医学院、南京林学院......好不热闹，男生宿舍周末就像过节一样。
一般去了对方学校女生还会请兄弟们吃饭，不过也有例外，有一个星期天一大帮兄弟跟着领路人阿朱到南航，到了吃饭时间了，可能我们男生去的有点多，对方女生没有邀请兄弟们，阿朱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虽然兄弟们没怪他，毕竟是他组织兄弟们来的，有两个兄弟开始调侃他了，他的老乡老顾，还有长得比陈道明还帅的勇哥看不过去了，老顾也是心好，帮阿朱解围，说我们回学校打提壶吧，于是兄弟们又赶车回学校。
路上勇哥为了给有点沮丧的兄弟们鼓劲，讲了一个苏州的笑话，一个船夫在江里，风大浪急，船夫感觉自己快掌握不了船的方向了，眼看船头要往礁石上撞去，船夫急呼道：不好哉，不好哉，可惜光喊是没用的，只听一声闷响触礁翻船了，船夫落水后边游边骂：尼马好哉.......他用苏州话说起来，听得兄弟们都笑起来。勇哥长得气宇轩昂，既有南方汉子的清秀俊郎，又有北方人的硬朗，加上那会电视剧（围城）很火，勇哥酷似扮演方鸿渐的陈道明，于是我们都尊称他勇道明。回到学校时食堂已经关了，大家就一起吃了拉面，然后各回各宿舍打提壶了。虽然没有在南航吃晚饭，兄弟们还是很感谢阿朱有勇气写那封信给电台，丰富了大家的业余生活。
一天我正在宿舍里画图，一下来了八个女生，原来是鹏哥作为班长回信，南大中文系的女生过来找我们作友谊寝室，我一看对方阵容太大，赶紧请她们坐下休息一会，然后就往教室赶，很快鹏哥、老金、老杜、卫国、泉哥、海东还有昕哥从教室回来了，大家一见面还有点拘谨，好在很快要到晚饭时间了，于是男生们就去食堂里打好饭菜回来，和南大的师妹们共进晚餐，后来双方约定周末我们回访，再一起在南大跳舞。
周末很快就来了，兄弟们穿上西装和夹克，从学校出来步行，沿着北京东路的小路，经过北极阁的时候看了看一旁的古生物研究所，仿古建筑在绿树掩映下很安静，北极阁山上还有一个小房子，据说是民国时期宋子文的别墅，想想在那个山上的房子里看看南京城会有多美，那里可能是当年南京城最高的地方，极目眺望就如同在北京的景山上看故宫一样，这都是我的想象，多年以后我回南京参加赛虹桥和双桥门立交工程设计时，我到玄武门对面的玄武饭店顶楼，登高望远，看着不远处的玄武湖和北极阁，还有母校的大礼堂和南京大学的大屋顶建筑，以及远处东方的紫金山，城市在紫金山的映衬和长江的环绕里显得是那么美，很难用语言表达当时的心情。
不一会来到鼓楼，古代的人们要根据钟鼓楼的钟声鼓声来知道时间，现在鼓楼已经好久没有打鼓了，像退休的老人靠在藤椅坐在那里晒太阳，兄弟们绕着鼓楼转了半圈，鼓楼背后有条小巷，穿过那条长长的小巷，那条小巷去年底我又一个人去走了走，眼前浮现出当年一群少年走路去南大的情景。走过那条小巷后右转就来到南大校门口，南大的校园和宿舍区正对，我们进宿舍区大门问了问校园里的同学，左手边第一栋两层楼坡屋顶建筑就是中文系女生的宿舍楼，我们到了以后，女生们很热情，给我们打了洗脸水，让兄弟们受宠若惊，寒暄后女生们说带我们去教学区转转，于是我们就一起进了南大校园，这是一所历史悠久当时有着近九十年的校园，民国时期和东南大学都同为一所大学：国立中央大学，我们学校是工学院，这里是文理大学，学校的建筑风格和我们东大一中一西，我们学校全是西洋古典建筑，包括大礼堂、图书馆、中大院、五四楼、东南院、体育馆等古典建筑。而南京大学里的建筑全是折衷主义的中式大屋顶复兴建筑，这也源于民国时期推行的古典复兴主义建筑潮流。
我们在美丽而古典的校园里走着，因为已经放假了，所以校园里很安静，间或有几个同学从教学楼和图书馆里出来，南大校园里树很多，古典的大屋顶教学楼庄重大气，建筑掩映在绿树之中，显得高雅而略带浪漫，想想一个学校的校园很重要，我读大学以后先后去过很多大学校园，有北京的北航、清华大学，上海杭州的同济大学、交通大学、浙江大学、中国计量大学，广州的华南理工大学、中山大学，成都的电子科技学院（52年院校调整时当时我们学校的前身南京工学院支援了半个无线电系，本来要全部将无线电系迁到大西南支持三线建设，后来南京工学院的教授找到周总理，希望保留学校的王牌专业之一无线电专业，周总理很重视，才保留了一半），四川师范大学、西南交通大学、华西医科大学.....、而中央大学可以说代表了民国时代的校园精华。
看了校园就回到宿舍区，经过一个下坡就来到食堂，大家在食堂吃了晚饭，听女生们说一楼是食堂，二楼是舞厅，楼上一会有舞会，于是我们和女生们吃了饭先去散散步，然后去就一起来到舞厅，兄弟们以前没怎么学过跳舞，当时校园里国标交际舞很流行，三步、四步舞曲，好在舞池里人很多，混在里面跟着音乐，不至于太紧张。一场舞跳下来，所有人都冒汗了，兄弟们告别了女生，从南大出来，有说有笑地回学校了。
一个星期天太阳比较好，泉哥说去玄武湖走走吧，兄弟们一起从学校出来，走到北极阁，天气很冷，在鸡鸣寺吃了一碗面，逐渐有了温暖的感觉，然后我们准备一起到玄武湖走走，穿过老城墙解放门就是玄武湖。冬天的玄武湖有种萧瑟的美，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走过琵琶洲，有个小岛，我们在湖边的椅子上走了会，冬天的暖阳照在脸上，呼出去的气很快在空中融化成一团团雾气，不时传来几声鸟声，张爱玲在她的小说（半生缘）里写到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一对恋人，沈世钧和曼桢，世钧家在南京是一个大户，世钧带着曼桢从上海坐火车回南京，就带着曼桢来玄武湖，在湖上泛舟时，船夫和他女儿一起划船，曼桢听着船夫喊他女儿“多姑娘”，觉得好玩，世钧就笑着告诉她，南京话“大”发“多”这个音，曼桢觉得很好玩，就像我们兄弟们刚到南京读大学时，在公交车上总听到“啊下啊”，在学校门口吃面和小馄饨时老板会问，“啊要辣油”，南京话里啊就是一个助动词，说起吃面，我老乡海东就说起了家乡的美食，聊起春节时美味的香肠腊肉，不禁肚子又饿了.....
夕阳西下了，我们从玄武门出来，走出城门洞左手边有一片菜地，民国时期著名爱国将领白崇禧的儿子白先勇小时候就在南京度过自己的童年，他在台湾时回忆童年往事，说：没有哪座大都市像南京一样，一边是闹市，转过去就是乡村，我直到那天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暮色中的玄武门巍峨雄伟，在寒风中默然无语.....
（转自“毛委员小兵随笔”20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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